1992年7月6日 星期一

民主是我们的权利、政治是我们的责任


 --关于各国学联目前所面临问题的看法
                  
    最近以来,由于大陆的经济和政治形势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共产党政府对于海外留学生也相应采取了一些新的策略,这种变化给各地学联带来了许多新问题。德国学联的《真言》报一九九二年第五期上刊登了直言先生的文章,“切勿把政治泛道德化”。该文在直接批评学联的外交工作,认为它反映了我们把现实政治泛道德化的习惯的同时,提出自己对民主制原则,对六四以后中国政府,以及对经济制裁中国政府的看法。第六期刊登了衷言先生的文章“是调整学联工作方向的时候了”。更明确地提出学联应该调整它和使馆的关系,而不应该成为持不同政见者俱乐部。笔者认为这两篇文章所宣扬的观点对各国学联来说有一定的代表性,因此,希望能借《中国之春》一角和大家一起讨论这些问题。

    一.民主制的原则:
直言认为,“西方现行的民主制度是建立在利益竞争和利益制衡的原则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抽象的道义原则之上。”最近,严家其说,民主制度是建立在承认人的不完美性基础上的。这两种观点同样都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观点,有必要加以澄清。
    和直言先生的看法相反,西方现行的民主制度恰恰是建立在抽象的道义原则基础上的。无论从近代民主制发展的历史,还是人们一般所承认的对于民主制度的解释上,即,打开任何一本稍微有些权威性的辞典或百科全书,人们都会很容易地找到答案。民主制是,“一种生活方式和国家形式,它从所有公民都具有平等和自由的原则出发,并且由这种原则引导出按照人民的意愿统治的要求。”(见:Die Neue Brockhaus)上述这一原则正是近代的天赋人权观念。这种抽象道义原则的不同决定了现代社会的特点,决定了西方现行民主制和古希腊民主制及共产党国家的所谓民主制的不同。古希腊的民主制是建立在城邦制的地域统制的平等的基础之上的;而马克思主义的共产党的所谓民主制则是建立在“阶级利益”或者说“政党或小集团、个人利益”的基础之上的。这种原则的不同造成了制度最本质的区别。
  

1992年5月17日 星期日

极权社会的意识形态与科学和良知的冲突 ─八十年代中国大陆知识分子研究(三)(下)(1992)

三.意识形态和科学研究的冲突
─忠实于科学道德规范的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

在以科学思想为中心进行讨论和从事社会工作的知识分子中,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是和许良英、金观涛不同的另一类型的代表人物。他的年龄在许良英和金观涛之间,所受的教育和在社会中的经历既有和上述二人分别相似的地方,也有和他们不同的地方。他的专业是天体物理学,然而,自七十年代初期起来,他所从事的科学研究的方法和思想和僵化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教条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忠实于科学研究的道德规范,也即是忠实于科学研究的文化,使他开始背离正统的意识形态框架,并且最终和统治者─共产党,分道扬镳,成为八十年代中国大陆最有影响力的持不同政见者。方励之对于科学、科学方法、科学思想和社会问题的看法及其历程,十分典型地代表了在极权社会中真正忠实于科学文化的知识分子所必然面临的问题和境遇。
1.在逐渐走向封闭的极权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一代科学工作者:
在共产党统治中国大陆后,最重要的反叛群体出现在六十年代末期七十年代初期,他们的主体是在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还没有上大学的那一代中学生;然而,在反叛的学术界最具有思想影响力也是最重要的持不同政见者的却是方励之,一位共产党统治大陆后不久进入大学学习的大学生。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它不仅可以使我们更深刻地了解共产党统治中国后的各种变化和现象,也可以使我们更好地了解各种类型的知识分子的特点。
A.青少年时代的良好的教育基础:

极权社会的意识形态与科学和良知的冲突 ─八十年代中国大陆知识分子研究(三)(上)(1992)

一.问题提出

完全意识形态化是极权社会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它表现为一切为政治服务,从而使人们丧失了个性和自我,丧失了客观独立研究思考的能力。完全意识形态化问题,为我们分析极权社会和极权社会中的知识分子提供了一把钥匙,它使我们能够准确地了解、认识和定位这些知识分子的工作。极权社会和完全意识形态化问题在西方学术界曾经进行过广泛的讨论(1),但是,对于分析中国大陆知识分子至今却只有少数学者涉及过这一问题。
十九世纪,由于科学的发展使人们对科学产生了一种崇拜心理,因此始于上世纪的意识形态化问题便染上了一个时代的特点,由自认为是一种真理进而自认为是一种科学的世界观。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启蒙主义和自由主义者也在利用科学的独立性和客观性,科学社会的道德和规范,以及自由和宽容的思想不断地化解历史进程中和思想领域中的意识形态化问题。在研究极权社会和完全意识形态化问题时,意识形态和科学思想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笔者在“极权社会的完全意识形态化和科学思想讨论”中曾经对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化的概念问题,对以金观涛为代表的,由极权社会统治者所培养的一代知识分子的特点进行了描述和分析。本文则试图在上一篇文章的基础上,围绕完全意识形态化问题,继续描述和比较分析在科学和科学思想领域中的另外两代知识分子的特点。这两代知识分子分别是,以许良英为代表的曾经参与和帮助共产党建立政权和其意识形态化过程的一代知识分子,以方励之为代表的在共产党取得政权前后成长起来的一代知识分子的特点。应该说,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并不具有最广泛的代表性,但是,也许正是因为此,他们和极权社会的完全意识形态化的关系,具有更深刻的意义。

二.意识形态和良知的冲突:
─以许良英为代表的一代知识分子围绕科学思想和民主问题的讨论

极权社会的完全意识形态化和科学思想讨论 ─八十年代中国大陆知识分子研究(二)(1992)

一、问题提出

一九四九年,共产党在中国大陆取得政权以后,为了巩固其统治,象其它东欧共产党国家一样,实行了严格的锁国政策,切断了中国大陆和世界其它地区的联系和交流。这种阻隔,西方称之为铁幕。在铁幕背后,共产党一方面对老一代知识分子及其思想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另一方面则按照自己的意识形态和道德标准培养出一批特殊的知识分子。在铁幕背后,共产党内部也频频发生争权夺利的斗争。铁幕背后的活动,形成了一套既有别于世界其它地区,也有别于其自身的历史传统的规范。这种封闭状态持续到七十年代末期。
七十年代末期,由于经济情况的不断恶化和权力斗争,共产党内部的一派一方面为巩固共产党的统治另一方面也为打击另一派,提出了改革开放的方针。这使得封闭了三十年的中国大陆逐渐开始和外部世界接触,同时也使外部世界得以从近距离观察研究这个社会。这种交流使人们清楚地看到两边知识分子的巨大差异:他们所使用的概念、研究问题的方法以及看问题的角度,甚至道德规范都是如此的不同。这种现象一方面造成共产党培养下的知识分子对于当前世界一般学术问题的误解,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海外学者对这一代青年知识分子的不理解。(1)这种误解和不理解不仅存在于哲学、历史、经济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领域,也存在于文学艺术领域,甚至存在于物理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领域。具有这种感觉的不仅是西方的专业学者、汉学家,而且也包括海外的华人学者。
七十年代末期以后,在这个有些松动的封闭社会中,共产党的理论工作者(ideologist)和部分知识分子出于不同的政治和社会需要,在共产党所控制的宣传媒体和出版物上曾经讨论过一些不同的问题,其中包括关於真理标准问题,民主与科学问题,人道主义与马克思主义问题,文化传统问题,交叉科学问题,史学危机问题,启蒙问题,自然科学与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关系问题等等。在上述问题中,科学思想和文化问题又始终是人们关注的中心问题。本文将以科学思想问题为中心描述七十年代末期以来,大陆知识分子出于不同的政治目的对这一问题的不同解释和讨论,以及对社会的不同影响。本文希望通过对这一现象的描述,能进一步对这种有别於世界其它地区的独特的对科学思想的讨论的特点及其思想根源做出一些分析。

二、意识形态和完全意识形态化的学术

任何观察都渗透着观察者的理论,这已经成为当代科学工作者所共同接受的思想。因此任何

1992年2月16日 星期日

远离祖国的德国作家雷马克(1992旧作)

雷马克的名字最初是从一位女朋友那里听到的。六九年底,我刚从乡下回到城里,碰到她,她问我,看过雷马克的《凯旋门》吗,写得好极了。自此,整个七十年代,雷马克和海明威一样深深地影响了正处于反叛时期的我,他的《西线无战事》、《凯旋门》和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永别了武器》、《钟为谁鸣》在精神上、感情上,在对爱与生活的追求上,一直陪伴我到今天。后来出版的每一本雷马克的著作,《里斯本之夜》、《流亡者》,我几乎都是立即买回来,精心收藏在内心深处。
    雷马克的名字在德国最初是从一位汉学家那里听到的,他说,他感到奇怪为什么中国青年作家受到一些在西方不很出名的作家那么大的影响,如罗曼·罗兰、雷马克。对此我感到困惑,难道雷马克不是一位伟大的作家。我知道我来自一个封闭社会,所以这个问题就锁在了心底。但是,我还是深爱着我的雷马克。
    如今来德国已经几年,这个藏在心底的问题逐渐得到了解答。
    雷马克(Erich Maria Remarque),原名Erich Paul Remark1898622日生于奥斯纳布吕克,1932年移居瑞士,1939年又移居到美国纽约,1970年在阿斯康那(Ascona)逝世。在本世纪,雷马克是拥有最多读者的德语作家之一。然而,在战后直到他去世,两个德国却没有一个邀请过他回来重访,也从没有授予过他任何文学奖,并且没有出版过一本雷马克传记。在重要的文学辞典上雷马克只是被称为“德裔美国作家”。虽然《凯旋门》是世界第二大畅销书,虽然雷马克在文学史上被肯定为那一时代,1914年至1945年间,无可争议的德国编年史作家,但是在这些辞典上有时却完全回避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