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7日 星期三

只有人性,对自由和爱的追求是永恒的——写在刘宾雁先生八十寿辰(2004)

左起筆者、龍應台和劉賓雁(1999)
 一.“这充满活力的身躯,应该有一个浪漫的、充满诗意的青春!

五七年第一次听到刘宾雁先生的名字,我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只是依稀地感到他是一个妖魔鬼怪般的大右派。七十年代初期,再次接触到这个名字是通过一本内部读物,《苦果》。这是一本英国人编辑的,选编记述五七年前共产党国家知识分子情况的文集,副标题是“铁幕后知识分子的起义”,其中选了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和刘宾雁的《在桥梁工地上》。那时刘宾雁和王蒙对我们这些刚刚懂事的少年人来说,是遥远的历史人物,而共产党社会也是如铁打江山。我根本不会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共产党集团能够崩溃,也没有想到日后能够认识刘宾雁先生,和他共同反对残存的几个共产党专制政权。但是就在那本集子中,刘宾雁先生和王蒙的文章,和东欧其他国家的持不同政见作家的文章相比,我觉得是苍白的。
稍后更多地知道刘宾雁先生,是七十年代末期的事情。那时我的思想已经走出了共产党社会,所以虽然我不时看到刘宾雁先生的文章,看到他在社会上的影响纷纷扬扬,并且经常听许良英先生提到他,但是我并不很以为然。由于我早已经彻底反叛出共产党社会,因此我不认同他对社会、对共产党以及政治问题的看法。到八九年后,我甚至经常在文章中把他的观点当作具有典型意义的肤浅观点批评,例如他对他成为右派以前的“共产党的肯定”、“对刘少奇以及其他一些所谓温和、改革的共产党领导人”的肯定。我把刘宾雁先生归于和体改委中的那些人一样,是在党内斗争失败了之后,逃出来的另一类“共产党”人物。坦率地说,我没有他们那种对共产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