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日 星期六

闲谈极权主义话题讨论中的几个问题

(首发:《新纪元》,http://www.epochweekly.com/b5/390/13905.htm

很高兴这篇“谈中文阅读爱因斯坦”引起了一些讨论。能够引起讨论总是好事。但是我希望诸位小友,一,讨论中一定要心平气和,就事论事。其二就是不要急于和别人“争”论,而是多思索反问。
在讨论中,尤其是在“争论”中,以前乃至现今我常有一种无奈感,因为对方太敢谈了,我们面临的问题太多了。现在于我好一些了,因为我能够切实地把握的问题稍微多了一些。例如那个阿伦特问题就是个很典型的问题。很多人在那里天花乱坠地谈阿伦特,可我知道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我要谈这个问题,要准确地说出一二三却花了几年的努力。所以与其争论,不如退而思索。
其三,切实的讨论我认为首要关注的是方法问题。你的方法,你谈的人的方法是什么,如此导致的是根本性的问题。现在说到的卢梭问题也是一样。谈文化问题时我接触过卢梭的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时下卢梭和极权主义的关系问题已经成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可坦白说我还没有精力进入这个问题。你看,随手可以找来的已经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的德语文献就非常多,如:
Jean-Jacques Rousseau als Vordenker des Totalitarismus?Florian Rühmann);
作为极权主义的思想先驱的卢梭
Demokratie oder Totalitarismus im Gesellschaftsvertrag von Jean-Jaques Rousseau Jörg Frehmann);
在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中的是民主还是极权主义
Die Staatsphilosophie von Jean-Jacques Rousseau als Türöffner für den Totalitarismus Lucas Gerrits);
开启极权主义大门的卢梭的国家哲学
Jean-Jacques Rousseaus politische Philosophie. Ist der Gesellschaftsvertrag Vorreiter des heutigen Totalitarismus...Daniel Hahn);
卢梭的政治哲学:社会契约论是今天极权主义的先驱吗
Jean-Jacques Rousseau - theoretischer Vordenker des Totalitarismus? Der Einfluss der politischen Philosophie... Slava Obodzinskiy);
卢梭:极权主义理论的先人?——政治哲学的影响

当你知道了这些文献和讨论,如果你去谈,而没有阅读过,不知道人家谈过什么、如何谈的,那是不应该的。为此,我也就不敢谈了。这里我尤其要说的是,这后两本书是这里的硕士论文。最近二十年,极权主义的历史和现实问题已经越来越具体地成为德国大学生论文的题目。
关于卢梭我想我还可以多说一点的是,时下读懂卢梭对中国人来说并不容易。首先就是我在谈“中文阅读爱因斯坦”强调的,用唯物、唯心主义,马克思主义教科书思想永远不会读懂哲学史、思想史上的讨论。
其次,在现有的情况下,不可能用中文读懂卢梭,把握卢梭。这中间除了语言是一种思维方法,没有完全对应的概念和表达外,还因为那些翻译者,几乎没有几个人懂得他们所翻译的作品。以其昏昏怎可能使人昭昭。对此我有很深的感触:我的同代人很少有如上代人,如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乃至梁漱溟那样清楚地把握思想和概念的。其原因就在于前述两点:自己的思想框架有了严重的问题,及接触的是有问题的翻译品而不是原来的文献典籍。
看翻译作品,如果没有冲动要去读原文,进一步探究清楚的,可以说这个人缺乏研究所必须要有的冲动和好奇。而那些看了以其昏昏的翻译作品了而不能有所察觉,甚至夸夸其谈,不知道自己是在闲扯,并且还以为自己是在严肃地探究和阐述,实在说只有拜拜,不可与语!
这道理很简单,读了唐诗的白话译文,如果没有冲动要去读原诗,且自以为是地和你讨论唐诗,大谈唐诗的语言高妙之处,你能够严肃对待这样的现象吗?
关于讨论,在我的这三篇“谈中文阅读爱因斯坦”中还有两点非常值得强调和思索:
一是爱因斯坦对雅斯贝尔斯等人思想的看法;
二是爱因斯坦回答一封给他的来信说,“谢谢你七月七日的来信。看来你肚子里塞满了这个国家的知识分子中时髦一时的空洞言辞和观点。如果我能成为一个独裁者,那我一定要禁止使用这些莫名其妙的蠢话。”
我想,这两个问题都让我们看到,面对那些昏话、晦涩的黑话爱因斯坦所感到的厌恶和无力感。那位给爱因斯坦写信的人当然是不会感到自己说的是莫名其妙的蠢话。所以于我们自己来说,记取应该是说蠢话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自知自己说的是蠢话。为此,我永远要强调,首要的是怀疑自己的方法。
谈到怀疑自己,我们不得不说的是在极权主义讨论时与之相对立的另外一点困惑。在讨论极权主义问题时我们常常面临这样一种指责:那些散发着极权主义气味的人指责你对极权主义的排斥与否定是不宽容。事实上,面对这个问题的不仅是我们,自由主义巨擘阿隆在讨论极权主义问题的时候一生都在面临这个问题。但是,面对极权主义及其文化,一直强调各种意见都有所长的阿隆,永远是毫不回避地说,只有否定!他明确地说,“持相反意见的人并非绝对的不好,但是那些极权主义者除外。” (《入戏的观众》,台北,引言)
当然这个问题于我们还有另外一点,那就是你面对的是一个极权主义的大厦或大海,而你却是孤独地从“无”中走来,从“反叛”和“反抗”中走来。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真的是有很多时候让你感到束手无力,如梦魇;你深感声音微弱,不足以对抗它,更何谈想要的发聋振聩,为此而经常会有很沮丧的时候。这在我的一生中我曾经历过多次,曾经有过彷徨甚至几乎完全崩溃,现在则由于我的根已经扎深,不再有这种彷徨,但是无力与无用感还是有。每当此时我只有告诫自己,莫若退回书斋读书,毋须争论,留下思想和文字;历史会遵循普朗克定理,等这两代人过去。这尤其是在你认为你知道说的是一二三——很简单的道理,并且在你已经走出了几十年之后。 “人只能做他想做的,不能要他想要的”!
在经历了这样的心境后,看到有人能够认真听你讲话、思索,与你讨论,甚至有同感,我真的感到已经很幸运了。为此,我当然也希望能为我之后的,在这条路上探究的青年朋友们助上一臂之力。

2014-07-19 德国·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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