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社会总有很多让人不可解的事情,八九年要民主的学生,居然有人抬出了最独裁的毛泽东。而就在九○年前后,毛泽东在声名狼藉的文化革命结束后不到二十年时间中就又热了起来。其实,指鹿为马的事情岂只自今日起,不说共产党,但说所谓知识分子问题就举不胜举。左派文人吴晗协助共产党作过多少罪恶的事情,而他的《海瑞罢官》也的确是为党内斗争服务的,不过马屁拍到马脚上了而已。但是,人们为了否定四人帮和文化大革命却硬是要把批判三家村说成是冤狱,把吴晗说成是无辜的。而海外的人也居然跟着“哄”。
九四年回国,毛泽东热似乎已经式微,但遇上了老三届热。我所有的朋友都结了婚,或结过婚,只有一位挚友却仍然在坚持。而在我别国六年后第一次回国探亲时,居然幸运地赶上了他的婚礼。在他的婚礼上,我体会最深的大约是老三届热了。来的人都是当年插队的朋友,他们热火地回忆过去,谈论现在的忙碌,但是我却只是感到,这些拖家带口的中年人,英姿没了,皱纹多了,朝气少了,老态来了。言谈中的“自以为是”没了少年人的才气,流向老年人的固执。我曾经多次想到,按照生物学的规律,我们这些人老了,最好的时候将要殆尽,但是从来没有这次感觉这么深!而我这位朋友的太太,我只问了她一句话,就更感慨万千,她居然是七一年生。那时,我已经插队两年,已经走上了现在这条不归之路。
回国期间我还到白洋淀参加过一次白洋淀诗群座谈会,在不同场合见过很多当年的朋友。老三届的朋友都已经不是当年的穷知青,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但是在那些意气风发中,我常常感到有一种没落,一种无可奈何,一种江郎才尽。老三届的人的年龄已经爬向五十,他们还能提出新的问题吗?他们还在追求吗?他们还能变化、否定、修正自己吗?他们还能给社会、给人生,带来新的内容吗?
人们普遍认为,时下老三届正如日当空,然而,我却从精神上,从对知识和生命的追求上深深地感到,老三届已犹如枯萎的秋季之果,深秋的一片薄霜,初冬的一阵寒风都会抖落它。看着这些朋友,和当年相比只有“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咽”的感伤,却没有了“心知去不还,且有后世名”英气,更何谈豪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