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31日 星期一

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

——代熊梁二师就劉曉波問題答客难

1.
二〇〇六年年底认识熊若磐、梁联发二老师的时候,他们已经年去八旬,如今不觉十年已过,他们都将近九旬。十年来,他们真的是“为国家哪何曾半日闲空”,实实在在地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个世界,为后世关注着人间的、中国的一些根本性的问题。让人唏嘘的是,在这个乱序的世界,他们还要为此遭受世态炎凉。这真的让我惭愧和心痛!感到我们这些后代的无能及软弱!为此,勉强能够做的也就是不揣冒昧、越俎代庖、代师作答了。
我们这代人无能才会让文革浩劫五十年后,不仅文革余毒没有被彻底清除,反而依然是这些是非颠倒的文化雾霾放肆地流窜、弥漫。在这样一种存在中,我对我们这代人的“无能”的体会是多方面的,且非常痛切。
一九六九年步入人生,到农村插队的时候,我的志向是要颠覆中国四九年后存在的知识界。时过几十年后,我发现,我更多的面对的其实是更为严重的和我一起成长的一代人。他们是我要颠覆的那代人,四九年后的所谓知识界,也就是真理部的后代,是比上代人还严重、还糟糕的一代人。为此颠覆这个词已经不能够用了,因为这是一个烂泥塘,我一辈子深陷其中。你的对抗及颠覆已经犹如唐吉可德,在向沼泽污泥,甚至可说是在向周围的雾霾宣战。这让我明白,“颠覆”二字过时了,已经不可能在实质上有意义了。因为真理部造就的沼泽、雾霾、真理部的子弟兵,弥漫在真理部周围,他们觉得他们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是精英,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根本的分子结构出了问题。如果你厌恶这样的存在,不想成为这样的精英,在这个时代,你就只能做你想做的,不能够要你想要的了。
所以熊梁二先生提出的问题,之所以会引起一些人的恼怒,我是很理解的。因为他们确确实实地是根本没有感到问题的存在,所以他们厌恶二位先生提出这些问题,觉得这冒犯了他们。而这其实就是我常说的最严重的问题:他们已经不仅没有了这种提出问题和讨论问题的能力,而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平常社会,或者说传统社会的伦理。
对于思想上的讨论遭遇的情况,我早就深有体会,所以这些年来,即如十四年前讨论如何纪念李慎之先生问题时,我就只是阐述自己的想法,不再进行直接的对话和争论,只是希望告诉中文界,这样的问题人家早就讨论过,这样的问题,人家早就感到它的严重性,这样的问题,基本的ABC是什么。而我写下那些,也已经不是为了告诉这代人,而是为了下代人不必像我这样再在黑暗中摸索。因为对于这代人,已经基本上是按照社会学中的普朗克定理,只有等他们过去。他们已经没有了接受问题和改变自己的能力。

2.
我之所以谈到提出问题,接受问题的能力是因为这些问题涉及入门思想及学术、进入知识界,谁都不能够否认的问题。难道你们没有想到,当你们发帖揶揄二老的时候,你们想过没有:
①你讨论共产党问题的时候,你首先必须要明白共产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能够自己改变自己,能够通过改良来改变吗?
②其次世界上研究共产党问题到达什么程度,有哪些人,提出了哪些问题,哪些问题有共识,哪些问题在争论。
这问题其实早就应该提出,至少在七六年,所谓文化大革命浩劫结束时。如果那时不能,至今依然不能提出,如果世界上早就对这些问题有了和你相反的答案,那你四十多年来的一切不是闹剧吗?你不是在自欺欺人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揶揄二位老人?如果你在根本上不愿意彻底否定共产党及其文化,认为它是可以改良的,那你在这个要彻底改变一党专制、否定极权主义的阵营中就有点错位、不协和了。
如果这些问题太抽象和学术,你不理解也没下过功夫,那么我可以还原成几个更直观的问题。你读过《一九八四》吗?你能够否定奥威尔的描述和结论吗?如果你不能够否定奥威尔揭示的问题的价值,那么你是否感觉到中国的真理部的存在,它培养的子弟的存在?你对历史的理解,你对语言的使用,你的双重思想、双重人格,难道没有说明你和真理部未曾切断的血缘关系吗?
如果我这样提出这些问题你还是无法理解,那么我还可以更加具体地谈,希望这一次你不至于见了棺材还不掉泪。
你可以直接对于你所经历的历史做一个经验性的对比研究。迫害“四年后”,法轮功推出了“九评”,接着是“退党”、“解体中共”;
而大屠杀“十九”年后,也可以说所谓中国文化大革命结束“三十二年”后,捷克七七宪章“三十一年”后,所谓“零八宪章”出笼,呼吁共产党“改革开放”……;
我希望你不要把问题弄复杂,或者把水搅浑,不要环顾左右而言其它,不要跟我说那些词句后面的可能有的目的,请你直接、具体地对比“内容”、“诉求”,对比后续的“影响”。
在对社会和历史的具体的、“经验性”的结果影响上,它一定比情绪性发作后试图诛心更有力。而这个经验性的事实就是,大屠杀后二十八年,曾经受到全世界几千万美元资助的,并且居然也获得了多个世界最高人权奖项的异议人士、异议运动,在真正的对抗共产党专制的社会成效上,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而那个什么也没得的法轮功群体,却是有了自己的媒体、有自己的“神韵”演出团,甚至有学校,步步为营,向各个方向扩展渗透,拒斥共产党文化。
我的确说过很多法轮功的好话,因为看到他们的努力,我为异议人士感到惭愧,在对抗极权主义的经验历史上,我们无法和法轮功相比。沾沾自喜的异议人士,甚至可以说或者依然是深陷,或者自己就是极权主义造就的文化雾霾的一份子。
正为此,那篇熊梁二老师转贴的,网友二〇一〇年在德国脸书上评述我的思想的文字让我惊异。因为这位德国的国人同胞居然能够准确地把握了我的讨论。他的行文和语言,把握的线索,让我立即感到这是高人。因为对于这些问题的讨论至今在中国知识界我还没有看到有第二人看到我提出这些问题的思想和方法基础,以及这些问题在思想史中的价值。

文有文气,思有思路,中国人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在这些问题上,毋须揶揄,熊、梁二位老先生和我希望讨论问题,我们不是对人,我们针对的是近乎荒诞的指鹿为马!
这也就是说,不是对死去的人,而是对活着的人中所存在的、依然在蛊惑世界的谎言及昏话;以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它竟然依然如此。说到底就是,为什么二十八年来的“我们”越来越糟糕,毫无长进,也毫无推进?
难道不是正是这些经验事实让有感觉的人痛感,甚至逼得耄耋老人发声吗?……
这叫人如何不心痛!

2017.7.31 德国·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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